Still...青草地

《你的唯一 我的唯一》
點文者：紹亞蜨斯

唰唰。

紙張的摩擦聲充滿整個謐靜的空間中，在這裡，這是每日每夜的常有現象，但是今天卻顯得的特別不一樣。

唰唰、唰唰唰唰——

不論是紙張的聲音還是筆尖在紙上所劃出的聲音，都顯得特別刺耳。

中間還夾雜了些許紙張被捏皺的聲音。

「嘖。」

那爾西今天不知道第幾次寫錯了字，這讓他的煩躁感更加深了一層。

他平常如果遇到這種事，也不至於這麼心煩意燥，這一點他很清楚。

他面對著處理完而堆疊起來的文件，旁邊又是一疊尚待他處理的文書，他不禁伸手揉了揉兩眉之間的皺摺。

對著這些像是無底洞一樣的工作，久久後嘆了口氣。

「啾啾。」

雪璐一向很會看他的臉色，叫了兩聲之後就飛到距離牠主人最遠的對角，可見現在那爾西的臉色有多恐怖。

他知道自己再繼續這樣堅持做工作下去也沒有用，效率只會更低不會提高，因此他決定嘗試能讓自己心情好轉的方式。

他透過魔法通訊，聯絡了自己的情人。

然而，就在他聯絡後不到十秒鐘，通訊要求就被人拒絕了。

那爾西面對這個情況已經有點開始習慣了，這幾天幾乎都是這樣，原本生氣的心情都快要變得有些麻木。

「唉……」

他的情人跟他說過，這幾個禮拜會很忙，非常忙，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事實顯然告訴他，覺悟還不夠。

他想聽見對方的聲音，也想見見他的臉。

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他想觸碰對方。

就在那爾西沉著臉躺在椅背上想念那人的時候，對方傳來了通訊要求。

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同意了要求，並急切的叫道：「范統？」

「啊、不好意思，落月的代理皇帝，您好，我是金侍。」

聽到陌生的聲音時，那爾西承認那一瞬間他是錯愕的。他反覆確認現在與他連線通訊的人確實是自己的情人無誤，這才慢慢接受對方將自己的通訊物借給他人的事實。

「前輩要我轉告您，他現在正在和國主開會，很抱歉目前沒有空與您通訊，晚些時候他會——」

「不用了。」

「嗯？請問不用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告訴范統不用回撥了。」

那爾西的說話的口氣讓氣氛降到冰點，在連線的另一頭的人一邊慶幸現在不是與這人面對面說話，一邊委婉的想要再為范統說上一些好話時，剛張開口的瞬間通訊就被切了，他也只能作罷。

那爾西現在幾乎想要將滿桌的文件通通都摔到地上，但想到之後還要花時間整理分類更麻煩，當然是只能想想不能行動，這使得他煩躁感更上一層。

什麼嘛！到底是在忙什麼？之前跟他說有新人要照顧所以很難找時間過來落月和他見面，現在卻要那個新人用他的通訊器聯絡他沒空？看來相處得很好，連這麼瑣碎的事情都可以交代！范統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不對，那個人一直都沒有什麼防範之心啊！那個叫做金侍的傢伙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迷咒嗎？竟然讓他以「很忙」這兩個字拒絕和他見面、甚至連通訊都——

那爾西以近乎偏激的思維發怒著，整個人煩躁的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但他能做的卻也只有這樣了。

他見不到范統的日子，又過了好幾日。

「那麼，兩國協同會議，正式開始。」

坐在桌子主位的他與東方城的國主珞侍並坐，在後者這樣宣佈之後，他們便開始了在兩國交好之後一個月一次的會議。

而這也是這幾個星期以來，那爾西第一次見到范統。

那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下也有淡淡地痕跡，似乎沒怎麼睡好……頭髮也有點凌亂，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床起得太晚來不及好好整理就衝出門才造成的結果。

那爾西明顯整個人心不在焉，盯著范統的一舉一動，甚至在對方偷偷打了一個呵欠的時候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這個問題落月這邊有什麼想法？」

「……」

他被這句話拉回了注意力，卻早已來不及，他沉默的看向身旁的東方城國主，不意外的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明顯就是故意選在這個時候將問題丟給他的。

不知道剛才在討論什麼的那爾西只好再把眼神丟回跟著來開會的幾個魔法劍衛，讓他們去回答。

由於平常最常提出意見的就是那爾西本人，因此今天的異常也引起不少人關注，這也迫使他只能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好好的把會開完。

他是這麼想的。

然而在會議接近尾聲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哈啾！」

「啊，前輩，您沒事吧？」

「范統，你昨晚睡覺是不是又踢被子？來，衛生紙給你用。」

沒怎麼發言的范統毫無預警的打了個噴嚏後，他身旁那據說是後輩的金侍以及對面的修葉蘭立刻擔心的看過去，好像范統感冒是件跟國家大事同樣等級重要的事一樣。

「原來前輩會踢被子嗎？那就是著涼了，睡衣穿厚一點怎麼樣？等等散會我就去買！前輩衣服穿幾號的？」

「不不，你還有事吧？這種事情就交給負責兩國交情的梅花劍衛我吧！用我的行動證明我們兩國感情！」

「這怎麼好意思？前輩這麼照顧我，前輩的事就是我的事，前輩要是生病，我會非常擔心的！還是讓我來吧。」

「你連范統衣服穿幾號都不知道不是嗎？我不僅知道，還曉得他喜歡什麼顏色喜歡吃甚麼菜，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合適。」

不，照他們的表現來看，范統要是感冒，比國家大事還要重要吧。

這麼爭先恐後是怎樣？他才是那個真正有資格關心他的人吧！

那爾西的臉色變得十分不好看，不僅僅是嫉妒心作祟，和前幾日被情人冷落的心情被眼前這兩人刺激也大有關係。

雖然那爾西當下很想折了自家哥哥跟那個他左右看都不順眼的新代理侍，但他身為一國的代理者，所作所為正是代表一個國家的意思，因此他能做的也只有把氣往肚裡吞一途了。

「我有事啦，先不要繼續專心開會比較好。」

心思一向細膩的范統很快的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再加上他本來就不喜歡被人關注，在金侍跟暉侍的關心下，現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他們這裡看去，讓他渾身不舒服。

「唷？不過打個噴嚏就讓那麼多人擔心啊？那爾西打噴嚏怎麼就不見你們上前關心？」

「我弟那麼優雅的人才不會打噴嚏。」

「落月的代理侍看起來生活嚴謹又規律，不是個需要讓人操心的人。另外如果真的不幸生病的話，我們也一定會派出代表前往探視的。」

「那爾西優不優雅跟打噴嚏有什麼關係？只要是人都會生病啊！再說剛才那個人也只是打了個噴嚏而已吧？都還沒確認是不是感冒了你們就這麼大驚小怪，你們是他的誰啊？」

「我是范統最好的朋友！」

「前輩是令人驕傲的前輩！」

「……」

本來就看不慣范統的伊耶習慣性的就想和東方城的人槓上，只可惜他現在是一對二的局面，而且面對的還是兩名話術特別厲害的角色，來回幾次對罵（雖然只有伊耶在罵）最後他也只能嘖嘖幾聲就算了。

不過這件事對伊耶來說可以算了，對那爾西來說可不行。

在會議過後，他無言的面對留下來的范統，兩人雙望無語，可想而知這樣的情況下范統的神經有多緊繃。

「范統……」

許久之後，那爾西在凌厲的視線下開口叫了情人的名字，後者則是身子一抖，神色顯得有些慌亂的回答：「什麼？」

「什麼？你還敢問我什麼？」他慢條斯理的反問，但語氣卻一如既往的尖銳，「你說你在忙，結果是忙著和我哥還有那個新來的傢伙眉來眼去暗通款曲嗎？」

范統知道那爾西正在生氣，但他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誤會成這樣，他們確實是很久沒見了，但應該也沒有到會誤會他腳踏兩條船的程度吧？不、這樣聽起來是腳踏三條船——？

「你怎麼這麼聽？我對你難道沒有信心嗎？我憑甚麼這樣誤會你？」

「我誤會？這幾天你不但不跟我見面、也沒跟我聊過幾次通訊，但是那兩個人卻一副都知道你在忙什麼的樣子，這讓我要怎麼樣不去聯想到你每次說的在忙，其實都是跟他們在一起？」

「我沒有告訴你我在帶舊人吧！平常工作就那麼少，現在又少做一件事，變得很不忙啊！」

「你會比我還要忙嗎？」

「你沒有我那麼優秀！我只能不盡力的做壞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為什麼你不壞壞的支持我、還這樣誤會我呢？」

「是你給人太多空間想像！如果你好好的跟其他人分清界線，我還需要去想這種事情嗎？我就已經很忙了，你為什麼還要再讓我多這麼多煩惱？你不是說你最在乎的就是我嗎？那這幾天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

在那爾西針鋒相對的態度下，范統被逼得說不出話來，結果因為這樣，更被那爾西認定是做賊心虛，更加生氣了。

然而在一方說不出話的情況下，另外一個人再怎麼生氣也吵不了多久的架，不歡而散是必定的結局。

回到聖西羅宮之後，那爾西並沒有覺得心中的大石放下，反而更加的擔憂。

他怎麼樣都忘不掉剛才范統受傷的表情。

冷靜下來想想，才發現自己遷怒在范統身上，這種傷害人心的事他竟然現在才想通。

但是，讓他這麼生氣的原因，也正是因為他覺得范統對他的事情不上心才造成的。雖然沒有親自去確認是他的不對，可是身為自己的情人，這種事情至少要顧慮到才對吧？

……雖然他剛才也沒有顧慮到范統的心情就是了。

那爾西越冷靜的思考，就越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太過分了。

但事到如今要他低頭跟范統道歉也做不到，他本來就是個臉皮極薄的人，在大發雷霆之後立刻找人道歉太不像他的作風。

可如果他不主動聯繫范統，那人肯定也不會主動聯繫他，那個人就是這樣，總是自己想太多，然後裹足不前。

雖然他自己也是同樣的類型的人就是了。

這種時候，除了其中一個先讓步，還能有什麼辦法？無非最後就是分開。

如果今天他們真的因為這種小事而分開，那爾西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他以後肯定會後悔。

當初他是花了多少的心思、又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氣，以及到現在為止都還不可置信的幸運才能和范統在一起……豈能隨隨便便說放手就放手？

這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然而主動道歉，這件事那爾西還真的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用通訊魔法聯絡上了又怎麼樣？該怎麼開口？

難不成要叫雪璐送信？但那未免拖太久顯得沒誠意不說，信還有可能送錯地方……一想到這種可能性，那爾西立刻打消雪璐的念頭。

那麼……這樣最後只剩下到東方城見對方一面了吧？

雖然見面之後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但和冷冰冰的魔法不一樣，他可以面對活生生的人，那種時候應該就能說出能作為開頭的話了吧？

不過還是有萬一沒有想出來而尷尬在那裡的可能性存在……

那爾西停下筆，最後還是決定找個可以說出這些煩惱的對象談談。而能夠理解范統的好的人，除了修葉蘭以外現在恐怕還多了個叫做金侍的傢伙。但那爾西完全不想和那個人多說上半句話，而且他們也沒有什麼交情，自然最後還是選了自家哥哥。

「修葉蘭，我有事要問你。」

通話接通了之後，那爾西立即丟出這句話。

「噢，我親愛的弟弟總是有要緊事才會想起哥哥我，這種被弟弟當作方便的感覺還真是微妙啊……」

「隨便你怎麼想，總之你現在就告訴我，要道歉的話該怎麼做。」

「你和范統吵架啦？」

「我沒有這麼說。」

「現在跟你感情好得能夠吵架的對象也沒幾個，你就別嘴硬了。」

「……你很煩，到底要說還是不說？」

「這有什麼好說的？」那爾西聽到通訊另一端的人嘆了一口氣，他彷彿都能看到那人無奈的臉色，「就老實的跟他說對不起就好了啊。順便再說幾句平常放在心裡沒跟他說的話，這樣不就沒事了嗎？」

「哪有你說得那麼簡單！」

「真的啦！范統這個人就是這麼單純，你想的太多太複雜他才會真的覺得疲憊。反正你們要是真的互相喜歡的話，就一定沒問題啦。」

「我們本來就是互相喜歡，不用你來說！」

「所以我不是說那不就沒問題了嗎？唉難得接到弟弟的電話，卻還得聽弟弟放閃，我怎麼這麼命苦？晚上我一定要好好的跟范統抱怨一下你這性格……」

「晚上？你晚上要跟范統見面？」

「嗯，我們約好要一起吃晚餐。」

「……哥。」

「你你你忽然改叫我哥，讓我纖細的內心感到非常的驚恐啊！」

「別驚恐了，你來聖西羅宮一趟，現在。」

「啊？」

范統才剛到常常跟修葉蘭光顧的茶館門口，便被眼前的畫面給震驚了。

「那爾西？！你怎麼不會在這裡！」

眼前的人穿著梅花劍衛的衣服，長相相同，笑容也閃亮的跟那人一模一樣，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人並非他的好友暉侍，而是今天才跟他吵架的情人那爾西。

「……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被識破得太早，那爾西一下子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

「一眼就認不出來了好嗎？你以為我是誰？要是全世界的狗都認得你，我也不能從你們兩個分出誰是誰。」

那爾西單挑起了眉毛，為什麼都還沒開始和好，他就已經聽到了情話？他們現在到底還是不是處在吵架的狀態？

「總之，先進去吃飯吧。」

「暉侍來了嗎？」

「他在忙。」

「喔……」

用簡單的三個字交待掉修葉蘭的行蹤之後，兩人便一起進去茶館裡頭的包廂用餐了。

「范統，我今天打扮成這副可恥的樣子，就是為了要見你一面。」

「我想也不是。」

雖然范統很想說那身衣服是你哥精挑細選單價也不便宜的搭配，被那爾西用可恥兩字形容也未免太可憐，不過這時候替別人說話似乎不是很明智，尤其白天的時候那爾西還在跟他吵架。

「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你這麼突然，我不會嚇到的！突然間說什麼呢！」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忙我可以等你，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為我想一想。」

「我不知道我這次真的忙太久了……可是我也聽過，我是為了要追不上你的腳步才這麼做的。」

「你不需要這樣。我只是希望，我們能發展成以後找你見面不需要理由的關係。」每次和對方見面，都有目的，但像這次的長時間沒見面，他能夠想到的理由，就只有想見對方這件事而已了。只是這並構不成見面的理由，至少他覺得不夠。「范統，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我的前半生是為了修葉蘭而活，那麼在他歸來後的現在，我是為了你而活。」

那爾西說完後他們點的菜也正好上桌，打斷了原本的氣氛後讓范統鬆了口氣，整理好心情並等服務生都離開後才開口：「那爾西，我想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不是哪種關係？」

「……剛剛的不是反話啦！我是說，你只要告訴我你不想見面，我就不會找出時間過來一趟啊！」

「真的？就算再忙也一樣？」

「或許我加把勁，就不可以多留一點時間給你，但每次這麼想的時候，事情就會一直消失，做不完。」

那爾西看范統委屈的模樣，那為了擠出時間和他見面的努力背影就活靈活現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不禁莞爾一笑。

「不需要，我想見你的時候，就算只有五分鐘也好，你不必為了我空出半天或整天的時間，只要一下子就夠了。」

范統聽著不禁恍了神，雖然他一點也不相信那爾西口中的五分鐘，不過要是真的只是一下子，他倒很樂意天天過來西方城一趟……不過也要噗哈哈哈在手的時候才行。

「那……我下次跟你說我想見你的時候，你會來見我嗎？」

「嗯。」

「即使你當時很忙？」

那爾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強人所難，他自己有時候忙起來也是片刻都無法抽身，這樣要求范統未免太過苛刻，但他就是想任性一下。也或許只是想聽聽看，范統會怎麼回答。

「告一段落後就延遲來找你。」

真是范統式的回答。

「范統，如果我說……我希望至少一個星期能見到你一次，你會答應我嗎？」

范統朝人眨了眨好看的紫色眼眸，回答道：「不會啊。」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很破壞氣氛，露出的表情讓那爾西不禁發笑。

「不要笑啦！你不懂我的意思對吧！」

「嗯，不懂。」

「你——」

剩下的話，就這樣全都消失在宛如棉花糖的甜蜜親吻之中。

Fin.